艾薇恨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馬車一路疾馳，黑暗的天幕下陰霾重重，兩邊的街道也化作看不分明的斑駁影子。

到了以後，看門守夜的仆人目瞪口呆的望著這群不速之客，沖上來攔他們。

工人們不知道該怎麽做，紛紛拿眼睛望著艾薇。

“直接闖！”

艾薇說著率先用火/槍對準門口的鐵鎖，隨著一聲槍響大門洞開。

守夜的仆人被狠狠踹了幾腳推到一邊去，工人們就這樣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闖了進去，和聞訊趕來的仆人們打成一團。

房子裏面混亂成一團，各種昂貴的家具和精美的裝飾品在打鬥中被砸毀。

艾薇帶著人大概找了一圈一樓後，向二樓走去，在樓梯上碰到了管家。

“你們是什麽人！？”從睡夢中驚醒，手忙腳亂穿衣服的管家望著這一群不速之客滿臉驚恐。

“安妮·卡爾在哪裏？”艾薇問道。

“在……在威廉少爺的臥室。”

“把這個管家給我按好了。”

一直跟在艾薇身邊的兩個工人會意的一左一右反擰住管家胳膊，幾個人一起往二樓走去。

威廉早就聽到了動靜，他沒膽量出去和那些人硬碰硬，手忙腳亂的搬來椅子抵在門後面，指望治安法官聽到動靜趕快來。

門外傳來哐當哐當的砸門聲，終於在一聲巨響下，大半個木門支撐不住，落在地板上，那個瘋女人連同身後的無套褲漢們闖進了臥室。

他從桌子上拿起了水果刀，後退幾步一把拎起了的床上的安妮，將刀架在脖子上拖著她走到窗口邊。

“安妮！”艾薇喊道。

安妮身上只有一件長及大腿的襯裙，滿頭黑發淩亂的披散，臉上身上還有新鮮的青紫和傷口，她木然地發著呆，對艾薇的呼喚毫無反應，哪怕是威廉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毫無反應。

看著安妮這個模樣，小孩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別過來！都不許過來！”威廉色厲內荏的喊著。

艾薇用火/槍遙遙的對準了威廉額頭，說道“把安妮放下！”

“你現在滾開我家！我就放了你妹妹！否則小心你妹妹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艾薇面無表情地對準威廉旁邊的畫框開了一槍，畫框上的玻璃面應聲而碎，嚇得威廉一哆嗦。

“我再說一遍，把安妮放下，我就帶著她走，否則今天就是你見上帝的日子。”

“不可能！”威廉絕對不可能放開這根救命稻草，他手微微一動，在安妮脖子上劃了一道小傷口，“你趕快離開我的臥室，不然我就往你妹妹的漂亮臉蛋上劃一刀……”

話還沒有說，威廉手上就傳來一陣劇痛。

安妮抓著威廉握水果刀的那只手狠狠咬下去，威廉吃痛，手下意識的松開，安妮最後含淚望了艾薇一眼，身體向後仰去從窗口跳下。

“安妮！！！”艾薇尖聲喊道。

看到安妮掙脫，艾薇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就只見到那一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了窗口。

她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扳動了手中的火/槍扳手。

隨著兩聲不分先後的聲響，一聲沈悶一聲尖銳，兩個人就此倒下，消失在了人世。

樓外的花園裏，安妮的後腦勺磕中了臺階石角，濃郁的深紅色鮮血不斷的冒出來，染紅了身上的純白襯裙，細密的小雨從天空上飄落，打濕了安妮的屍體，她烏黑明麗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天空，眼中卻再無轉動的神彩。

二樓的臥室內，威廉的腦袋被火/槍打的四分五裂，紅的血白的腦漿流了一地，屍身依照慣性站了一兩秒，隨後咕嚕一聲倒在了地毯上，和一邊的畫框玻璃片為伴。

………………

約翰醫生笑咪咪的向看守監獄的獄卒塞了幾先令過去，然後跟隨他走進陰暗骯臟的監獄。

陽光從狹小的窗口中照入，照亮監獄中的一角，艾薇有氣無力地蹲在那裏。

威廉·霍克利死了十幾天了。

艾薇也已經在這裏被關了十幾天，她渾身臟汙狼狽，還有被毆打出的傷痕，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臭味，堆積屎尿的木桶和她只有一個手臂遠，身下坐著一堆腐爛的稻草，看上去和監獄中任何一個犯人都沒有區別。

“艾薇？”約翰醫生將身體靠在鐵欄桿上呼喚她。

“有吃的嗎？”艾薇擡頭看見熟人來，急忙問道。

她上次吃東西還是昨天早晨的一小塊面包，快餓瘋了。

約翰醫生連忙將從鬥篷裏夾帶的點心和面包遞給她，艾薇拿到了以後開始狼吞虎咽。

“外面的情況怎麽樣？”艾薇問道。

約翰醫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既不敢說好聽的給艾薇虛假的希望，以免她最後一刻更加絕望，也不敢說實話，讓她現在更害怕，想了好半天才勉強說道“我是用給看守檢查身體的名義進來的，其他人來探望不被允許。我們一直都在努力，迪昂先生、西摩夫人還有亞當先生……”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艾薇自嘲的笑笑，“救不了我對嗎？我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親手殺了一個國會的議員、伯爵的繼承人，這種罪行只能上絞刑架、根本無法洗脫。霍克利伯爵一定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

約翰醫生眼眶發熱，“別這麽說，還沒有到最後一刻。”

“我只是，唉……”吃飽了以後艾薇終於有點力氣，她動動身體給自己換個更舒服的位置，盯著窗戶外的一小塊藍天發呆，“我一直以為人生還有很長時間，可命運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根本無法預料……努力這麽長時間，想方設法讓自己活的更有安全感，沒想到轉瞬之間就完了。”

約翰醫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

“請盡管說。”約翰醫生說道。

“那天和我一塊去的工人們也都被牽連了，麻煩你轉告迪昂和西摩，讓他們想辦法把那些工人弄出去……這事應該不算難，畢竟他們只是打架而已。”艾薇說道。

“還有嗎？”

“你帶了紙筆嗎？我要寫遺書。”

艾薇給了莉莉、南希太太、黛西各500鎊的遺產。

工廠的股份詹姆斯·瓦特、德文郡公爵夫人、西摩各有百分之二十，艾薇擁有百分之四十。艾薇在遺囑裏指定將百分之二十股份的收入用來資助羅沃德學校和瘋人院，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無償轉讓給了迪昂。

迪昂閣下根本不會經商……

想到這一點，艾薇又在遺囑裏面指定每年從工廠收入裏面分給亞當先生500鎊，不過這一切的前提要求是迪昂和學校瘋人院一直保持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收入，如果這個前提條件改變，那亞當先生也會失去這份收入。

等到約翰醫生走了以後，艾薇隔著鐵欄桿，偏頭看相鄰的女囚犯。

“你怎麽會在這裏？”艾薇問道。

比艾薇好不到哪裏去的貝蒂手中懷抱著一個嬰兒包裹，低頭輕柔的唱著，“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靜 被裏多溫暖”

……

昏喑的監獄裏安靜無聲，只有這一線霧氣般的細弱歌聲低低回蕩。

一直到唱完以後，貝蒂才擡頭神情恍惚的回道“你不知道嗎？正是你的好朋友西摩夫人把我送進來的，為了給你出氣……有錢可真好啊，隨便編個罪名給我，就有治安法官來爭先恐後送我進監獄，沒有人願意聽我辯解……”

“哦。”艾薇漠不關心的移開視線。

“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恨死我了，艾薇小姐。”貝蒂將身體湊過來，頭頂著鐵欄桿冷笑，“在你心裏我三番五次忘恩負義，為了錢出賣背叛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自私小人……所以現在聽到我也要死了，你是不是感覺心裏很痛快？”

“對！西摩真是做的漂亮！”明了自己將死，艾薇心中並沒有表面上那麽鎮定，她諷笑道“至於你對自己的評價，沒想到貝蒂你還蠻有自知之明呀！”

“但我只是想好好活著，怎麽連這都這麽困難。”貝蒂低頭將自己的孩子又抱緊了點，“安德魯欠了錢，我去碼頭走私還債。從監獄裏出來身無分文，我就去當女工人。被男工人強/暴懷孕，為了讓我和孩子不餓死就去求妓院的老鴇……不論是安德魯、艾薇小姐你、治安法官、西摩夫人……你們為什麽就不能留點活路給我？”

安靜了片刻。

“你都要死了，怎麽不把孩子給父親？”艾薇問道。

“我不知道父親是誰。”貝蒂滿臉木然，“應該是當時和我一起工作的男工人，但具體是哪個我不知道。”

又是漫長的寂靜。

“究竟是我們不給你留活路，還是這個世界不給你留活路？”艾薇突然開口道“如果妻子不算丈夫的財產，那你當初完全可以不管安德魯，自己也能過的很好。如果有一套完整的警察司法系統，徹底遏制減少倫敦東區的犯罪行為，對任何人犯下的罪行都作到處罰，那男工人怎麽敢強/暴你。如果米達姆太太還有考文特花園其他人的會所可以依照法律被查封……”

“做夢！”貝蒂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於是艾薇就不再說了。

後來約翰醫生再來看望艾薇時，她讓醫生把貝蒂的孩子抱到羅沃德學校當做孤兒撫養了。

“那貝蒂呢？”約翰醫生猶豫著望了一眼旁邊喜極而泣的貝蒂，“你不是說她現在身上的罪名是假的嗎？既然無辜……”

“她把安妮騙走時，有沒有想過安妮也很無辜，她今年才十六歲。”艾薇嗓音嘶啞的指指那個小嬰兒，“我可以無視他，但是貝蒂一定要和我一起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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